2024-09-28 13:46:33

钛媒体特别专题策划《数字思考者50人》：探访中国深刻的数字化思考者群体。我们理解的“TechThinker”，涵盖了中国数字化浪潮中的技术践行者、政策制定者与投资决策者。在这场长达10年的乘风破浪中，每个人都在分享技术进步的果实，却鲜有人知道结果背后的故事。我们期待通过《数字思考者50人》，还原中国数字化推进过程中的关键决策，同时也为你呈现数字思考者们在这个技术大变革时代对未来的展望和判断。

中国正在步入长寿时代，健康成为全民议题。

一方面，对于日益庞大的老龄化人群来说，健康相关服务是刚需。预估数据显示，到2035年，我国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将突破4亿，而随着70后、80后逐步步入老年，到2050年，老年人口流量将超10.5亿。

另一方面，健康意识正在普遍觉醒。数据显示，中国居民健康素养从2012年的8.80%提高至2022年的27.78%，越来越多人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并对自身的健康状况更加重视。

在此趋势之下，大健康产业关注度不断提升，泰康人寿集团在这一赛道深耕多年，早在2007年就将传统保险与医养结合，如今又引入医养康宁服务，开创了“支付+服务+投资”三端协同的新寿险商业模式，并在市场层面获得认可。

日前，泰康人寿集团以394.116亿美元的营业收入再登2024年度《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连续7年稳稳列席。

作为行业领先的寿险企业，泰康的模式创新背后是对行业的深层洞悉与未来趋势的精准研判。

围绕着“以人为中心的数字化医疗服务与健康管理”话题，钛媒体集团联合创始人、ITValue发起理事、钛媒体研究院院长万宁对话泰康人寿健康险事业部总经理李明强，从底层的信息结构逻辑、保险行业对医疗服务的深度参与、健康管理发展的整合性基础搭建等多个方面展开讨论，力图为行业与个人共谋的健康之路厘清方向，并对其中的挑战加以辨析。

李明强直击问题本质指出，先改变信息结构，才能做到以人为中心。

他表示：“当前，我们是以专业知识为中心，随着技术的进步，个人能获得更全面的自身健康知识，医生反而要从患者处去了解这些信息，求取信息的结构改变，地位自然会变，也就会转变为以人为中心，这是本质。”

在当前的健康相关的服务中，医疗服务仍是重中之重，也是保险企业在大力投入资源并力图破除障碍的关键环节，而实现健康管理的前提是围绕个人建立起全面的信息体系，但这一步目前尚未完成。

“中国目前的健康管理是对个人本身缺少关注，不论是激励个人做健康管理还是去提示风险，个人本身缺乏通过数据提升自己健康水平的能力，这就需要一个‘代理人’角色，这也是保险公司未来进化的一个方向。”李明强指出，保险公司未来进化的方向，可能就是成为健康管理的“代理人”。

对于数字化技术能力的介入，从保险行业的经营逻辑出发，李明强认为，目前尚未到达成本收益平衡点，不仅在于技术对于各类医疗健康服务的降本增效程度，还在于技术本身尚且需要不菲的成本投入。

“全球医疗健康行业的分类是保险、医疗、治疗、信息，但中国没有信息这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恰恰最重要。‘以人为中心的数字化健康管理和医疗服务’的提法，是在引导社会把大量的数字化资源往信息领域倾斜，不过相较于很多宏大的设计，我们更希望技术找准一个主题，让企业看到数字化带来的与众不同的效果。”李明强如是说。

以下是对话实录，经钛媒体编辑整理

对话人：

万宁 「钛媒体集团联合创始人、ITValue发起理事、钛媒体研究院院长」

李明强 「泰康人寿健康险事业部总经理」

改变信息结构，是以人为中心的本质

钛媒体：作为行业观察者，会不会出现一种新的“以人为中心的医疗服务和健康管理”的改变？

李明强：现在的医疗服务还是以医院为中心，本质上是因为信息不对称，谁在信息环境里处于优势地位，谁就会成为中心。

医院以医生为中心，而医生也需要多种支持，比如诊治多重共病的患者，主诊医生需要其他医生支持。某种意义来说，医生团队掌握着这个领域里的最核心的知识，医院是以医生团队为中心。

当前，我们是以专业知识为中心，随着技术的进步，个人能获得更全面的自身健康知识，医生反而要从患者处去了解这些信息，求取信息的结构改变，地位自然会变，也就会转变为以人为中心，这是本质。

以人为中心的数字化健康管理是趋势，我们现在要想办法加快它的到来。

钛媒体：健康管理其实可能会更大程度上会变得以消费者自己的为中心，而不是以医院为中心。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健康管理会先进入以人为中心的时代？

李明强：健康管理的信息围绕着个人，可知晓性更强，可能会更快，医疗会慢一些。

钛媒体：健康管理带有消费属性，更关注健康的人会通过可穿戴设备去关注数据，也愿意为下一步的服务付费。提升个人主动管理健康还需要有什么前提？

李明强：首先要围绕个人建立起全面的信息体系，但这一步目前还没有完成。

理想状态是被作为中心的人，他会主动关注自己的健康，要知道全局。因为人是被动的，大家围绕着人，劝他不要抽烟，催促他去运动，这种“以人为中心”是浅层次和碎片化的，是一种单向的以人为中心，也是目前大家在做的。

如果个人不知道全局信息，比如基因决定了某人是心血管疾病高风险人群，他会知道这是不让他抽烟的原因，也更愿意主动管理自己的健康，但目前还没有人能说得如此清楚，因为都没有全局信息。

健康管理尚缺整合性基础，医疗服务仍是重心

钛媒体：目前，泰康是否也在通过引入技术手段，去推进健康管理业务的发展？

李明强：确实如此，泰康会借助体检和全科医生来实现传统的健康管理。

传统的健康管理，不是以人为中心，所以保险公司能做的健康管理也还是借助外部的体检中心、家庭医生和线上医生，这些角色在关注个人的指标。为什么目前还不能以人为中心，因为人不会主动关注自己，所以保险公司能做的有限，没法让个人去管理自己的健康。

钛媒体：健康管理和医疗服务，泰康现在的重心是什么？

李明强：健康管理在中国还没有普及，很多内容也没进入支付体系，大部分人更在意的是医疗服务。

全球范围内，大部分国家不是以医院为中心的治疗体系，比如欧洲很多是以社区为中心的治疗体系，患者有专科疾病才会转诊到医院，而以社区为中心，也就离以人为中心要近一些。但在中国，医疗服务是以医院为中心的治疗体系。

泰康自从2009年就开始在做绿通服务，也是为了让保单客户能最便捷获得医院中的医疗服务，这是刚需，已经被客户用脚投票，体现在转化率上，其他的健康服务需求转化率其实不高。

我们也发现，医疗资源的稀缺性一直没有改变，所以泰康成立了自有的医疗资源平台，建立了五大医学中心、自己的医院，以及建设自己的学科。

钛媒体：保险企业要参与到医疗服务环节，重投入是不可或缺的吗？

李明强：现有医疗格局下，保险公司如果没有自己的医疗机构，就没有进入到中国医疗需求的核心，可能不够理解用户对医疗服务的需求。想打鱼但不出海，只是站在岸边喊是不行的。

泰康在医疗服务领域扎根很深，我们有5个医学中心、40个社区康复医院的项目，为患有慢病的老年人提供康复医疗服务。

保险公司现阶段的重心还是通过自己的合作体系做资源链接，解决更现实的可及性和连贯性问题，最终解决用户看病的问题。

在看病层面，中国是碎片化看病，虽然是以医院为中心，但医院和医院之间不联系，所以我们要做转诊，把各个“山头”联合起来，而我们的绿通服务、自建医院、自建康复机构是增强可及性，其中的康复医院可以承接患者从出院后的康复治疗需求，这是连贯性。我们是在完成医疗服务层面的体系建设。

当然，医疗服务中还有很多环节能做很多事情，毕竟中国是碎片化的以医院为中心的医疗体系，这在一些全球健康卫生经济专家来看，中国属于史前体系，而部分欧洲国家是整合性的以社区为中心的治疗体系，中间隔着“两个词”。

所以我们的医疗服务要回到以人为中心，不是说没有可能，我们要有一个整合性的基础。

保险或可成为健康管理“代理人”

钛媒体：我们刚在讲的是医疗服务的整合，那么从院内向院外延伸，保险在整合健康管理服务方面的现状和探索方向是什么？

李明强：当前，健康管理可以分成两种服务，一种是体检，另一种是疾病预防和慢病管理。

体检部分，中国是世界上体检中心最多的国家，所有体检项目是按照各年龄阶段高发疾病去检查，而不是每年的全身检查，体检以疾病诊断为标准，但却没有配套的解决方案，所以意义不大。

因为中国没有以社区为中心的医疗体系，个人的健康信息就无处获取，体检这种方式作为一种弥补，可以积累一些个人健康信息数据。

预防和管理部分，是体检之后的环节，先了解风险，再进行有效干预，这部分目前保险公司做得相对少一些。

未来，在预防和管理方面，保险公司要做的是数据回溯，及时发现异常变化，同时给出干预手段。比如，针对不同年龄段人的不同风险，都有针对性的风险管控方案，比如以为高血压患者，可以回溯到全生命周期的数据，做糖尿病或心血管疾病的风险的评估和干预管理。

干预手段中可能还要包含激励机制，比如保费返还，打通这些环节才能实现真正的健康管理。

钛媒体：如果把体检机构、社区医院、医院的所有数据以个人为节点抽离出来，变成一个可交易或可以社会性使用的一组数据源，才有可能真正实现从健康管理到医疗服务的链接吗？

李明强：这件事需要政府牵头，但其中也缺少一个核心，就是个人愿不愿意这样做、有没有意识这样做。中国目前的健康管理对个人本身缺少关注，不论是激励还是提示风险，个人本身缺乏通过数据提升自己健康水平的能力，这就需要一个“代理人”角色。

保险公司未来进化的方向，可能就是成为“代理人”，尤其是卖长期险种的险企，在保用户的发病率与赔付直接相关。当然，保险公司不做慈善，但做这件事，保险公司与个人的利益一致，更上升一层，也与国家的利益也是一致的。

成本收益平衡点尚未达到，数字技术还需进化

钛媒体：曾经，推出健康险产品的险企，用户服务多集中于就医后的理赔阶段，如今服务向前延伸，要提供更加细致的健康管理服务，数字化技术能帮助解决什么问题？

李明强：数字技术的介入，要帮助大幅降低家庭医生成本、提升体检筛查的精准度、去服务更多的客户，但不能忽略的是，数字技术本身的成本。数字技术的发展要跨越门槛，包括大量的数字基础设施和数据治理投入，这也是目前的瓶颈所在，如果不能突破并踏上数字化技术规模化发展的起点，就很难实现技术边际成本的改善，依托技术的低成本健康管理服务也难以提供。

钛媒体：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带病体会越来越多，而这部分人也是保险公司的潜客，对更广大慢病人群的健康管理，险企是否可以牵头？

李明强：中国的保险真正做起来是最近十几年的事儿，保险要随着时代推进解决不同的问题，之前是选择保健康人群，随着慢病人群的增加，确实要有所调整。

但是还有一个平衡，因为保险公司最廉价的手段是选择。如果A公司花高成本去做慢病管理产品，B公司把资源放在筛选上，肯定是B公司会赢。盈利模式决定了保险公司对于筛选的偏执，保司会对已进入保单的客户提供慢病管理服务，但直接做慢病管理产品去供应市场，对于头部险企来说不太现实。

目前的环境还没有到必须全力投入做健康管理的程度，成本收益平衡点还没达到。现阶段，保险公司最有可能做的事情是对已有客户产生慢病后的管理和干预，泰康已经在推进。

钛媒体：可以看到的是，数字化技术在出行领域、酒店业等很多赛道都发挥了摊低成本的作用，在健康管理的细分领域也有类似的案例，关于运用数字化技术加快健康管理抵达成本收益平衡点，泰康会有什么布局和思考？

李明强：让决策层看做这件事的效能最关键，因为数字化如果没有产生规模经济或是带来效能的大幅提升，就很难持续。

我们相信数字化技术未来会促成健康险进入全数字化流程，但到目前为止，技术还没有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数字化过程需要形成新的逻辑，让每一次提升都有一个里程碑，让技术提升后的效果被更好地看见和总结，进而预算出数字化的下一步成果，把每一步变得可计算。

要依靠技术降低健康险产品的成本，需要极高水平的数字化技术，这是一项庞大的数字化工程。健康领域包含保险公司、医院、医药产业、患者四大利益方，四方交互后的局面非常复杂，从任何某一利益方出来的人，可能都不理解其他三方中的任何一方。

所以，健康险也是中国所有保险细分领域中数字化水平最差的一个领域。全球医疗健康行业的分类是保险、医疗、治疗、信息，但中国没有信息这一部分，而这一部分恰恰最重要。“以人为中心的数字化健康管理和医疗服务”的提法，是在引导社会把大量的数字化资源往信息领域倾斜，不过相较于很多宏大的设计，我们更希望技术找准一个主题，让企业看到数字化带来的与众不同的效果。

2000年开始，IT行业开始起来，IT开始用系统去改变流程、提升效率，这么多年过去，客观来看，IT的加速和改善作用很明显，但距离引领行业发展还有距离。以前大家都在谈中台，现在都去讨论大模型，但目前的大模型技术让语音识别变得更快更标准了，却没有真正解决业务本身的问题。

医疗健康大模型的瓶颈不止于数据

钛媒体：大模型技术有望为健康险产品的研发以及更广泛目标人群的探索，带来什么助益吗？或者存在什么挑战是短时间内尚且无法解决的？

李明强：在我看来，大模型确实能够帮助保险公司做更好的风险识别和风险减量的，甚至在未来可以帮助保险公司吸纳健康人群，帮助为风险人群做精准定价，但这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大模型产品出来，最好是用在低效率的领域，而健康领域也确实效率很低，再去细分，医院管理、药品研发都有比较广阔的应用前景，但在健康险领域，大模型目前还不是低垂的果实。

钛媒体：在以人为中心的健康管理领域，大模型的发展应用难点是什么？

李明强：医疗健康大模型的核心挑战是数据，因为从个人到医院，仍然是数据孤岛现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模型要做数据整合，再做人群风险分层的管理和提示推送。

但是，大模型在医疗领域的应用有涉及到优先级问题，最先还是应用于医院的内部管理，如果涉及到健康管理水平的提升，这与人的关联度增强，难度更大。

这其中有一个规律是，不论是制药环境还是医院环境，其实都是以专业为主的环境，与个人相对隔离，新技术的应用更容易实现，但到了离个人更近的健康管理，新技术的渗透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举例来说，第一款Apple Watch发布于2015年，用了近10年时间才逐渐被认可。经过很长时间，新技术跟个人生活融为一体，新范式产生才有永久的护城河，这种改变是稳固彻底的。但即便如此，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通过Apple Watch来管理自己的健康这种方式。（作者丨杨亚茹 编辑丨盖虹达）